遺失的餐蛋麵

小時候聽父母說，以前一碗糖水、一碗麵，幾毫、幾蚊，感覺那
是遙遠的時代，然後到我長大了回看童年，距離，原來也遙不可
及。

某天在公司餐廳叫了一碗餐蛋出前一丁，加一杯熱杏霜外賣，員
工價22元，這個年頭，我想起有人餐蛋飯賣128元，這個茶餐，實
在不算貴了，總不能用上大學時窮書生佳品的10元頹飯來比較，
雖然我用市價計算，當那餐肉頂多值4元，雞蛋1元，出前一丁4元
，餐廳最少賺一半，利潤還是相當可觀。

熱騰騰的一碗麵麻油香撲鼻，食物雖簡單，但價錢就自然不能與
當年相提並論，味道，又是否如一？

我突然想起，小時候與爸媽到過普慶戲院附近的一間茶餐廳，那
時吃過餐蛋麵，而且不是出前一丁，最多只是大光麵，印象卻不
錯。雖然我已記不起為何會在那裡了，卻突然回味到一點童年的
味道，兒時去餐廳，也喜歡點油占包。

在2013年的今天，也許選擇太多了，吃一碗即食麵，點一件麵包
多士，通常為了填飽一時空虛之腸胃，大概沒有太認真去細味。
任食火鍋、自助餐、放題當道，珍饈百味，酒肉穿腸過，卻不見
我佛在心頭，甚至連一個「我」，也未必有吾日三省。

小學時，小食部1元一包魷魚絲，足以帶來回味無窮的一個小息
；士多一包紫菜，被老闆當作5毫找贖，還是不錯的一頓小吃。
那些似乎微不足道的零食在長大後變成垂手可得，可是我們卻再
沒有兒時的味蕾去一一細味。

我們都在張開眼睛，奮力跳出井底，可是在那五光十色的世界中
，五官卻漸漸變得麻木，反而變了溫水之蛙，一包紫菜或魷魚絲
再難觸動神經，但願在變成木頭人之前敲敲腦袋，至少記憶，並
未淡忘。

雞蛋仔

遠處飄來香港街頭獨有的蛋香，然後不久就會看到一輛木頭車
，外貌上毫不穩固，卻可以烤出最窩心的雞蛋仔，那是我小時
候最愛看到的畫面，幾蚊一底，耐吃，甚至比看到一個新款龍
珠公仔更開心。

觀看小販大叔的製作過程，也是一種樂趣，即使見到他有現貨
我也多要求一底新的。當然了，雞蛋仔之所以美味，熱騰騰可
是一個相當重要的因素。看他把蛋漿倒入網球扳一般的焗盤，
多少就猜到好吃與否。有些大叔好像落多一點都會弄傷手似的
，每個橢圓形格仔得少少，自然焗出來之後得個殼，最多只像
吃薯片，我甚至會感到很失望，如果他只是賣五、六蚊一底還
好，如果是當年的八、九蚊，簡直中伏得像投錯票一樣恨錯難
返︰什麼？你原來是隱形保皇黨？﹗

金玉其外，正是很多劣質雞蛋仔的寫照，最理想的狀態，當然
是第一口咬下幾乎熱得不能入口，外表帶少許脆而內裡啖啖肉
，口裡冒煙的同時，心裡暗讚大叔︰果然足料﹗

明明原理看似很簡單，有時我不明白為何現今某些雞蛋仔，可
以「難食到咁？」現時一些街邊小食店，通常起碼幾底現貨，
就算任憑他如何保溫，過氣了就起碼先減五分，還要賣十二蚊
一底，一咬入口，淡而無味，質似擦膠，閉上眼，我以為自己
在吃一團生麵粉。

曾經有一連鎖店開業時相當用心，老老實實，賣貴一點，照樣
捧場，我首次試食之後，彷彿吃出童年的味道。很可惜，當其
分店越來越多，越賣越貴，質素卻相反地每況愈下，就像一片
綠油油的大草地，經不上洪流沖洗，一下子變了爛泥，你可不
能怪雨下得太大，時間過得太快，一切自然變質，說到底，是
你有心還是無心，有料還是無料，等如我畀十五蚊，起碼期望
那是一底交足貨的雞蛋仔，就像觀眾幾舊水買張飛，人家外國
人客坐了一天飛機來，你說這時期剛好插秧，雨水太旺盛影響
了收成，大球場未種到出來，笑笑口怪那一百毫米雨量，噴得
人家一面泥，實在說不過去。

香港人數口精，交波推卸技術世界級，涼薄的人多，幸有良心
的人未絕種。讓我將話題回到雞蛋仔身上，荃灣倒有一間當街
大鋪，賣十蚊兩底，且確實過得去。灣仔一小食店、太子一麵
包店也相當用心製作；年前見過南山村仍有一車仔檔，新鮮抵
食取勝，只不知，他們的質素能否堅持下去。

世事自是矛盾，小如雞蛋仔亦然，何以設備齊全的一間店鋪，
造不出那簡陋木頭車的味道？特色小戶如小販被趕盡殺絕，現
代講求系統整潔，卻是把好的品味也一併擦掉，你吞下了一塊
擦膠，就連回憶也差點被擦得乾乾淨淨，就只剩下那些微鉛筆
痕跡隱隱寫著︰我們的地道與傳統就這樣被自己消滅，那年的
雞蛋香，早隨著木頭炭火，化作一縷輕煙，埋在歲月塵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