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記憶有時很奇怪,不是你要去記,就可以永遠記住,也不是
一個硬碟機,不能隨便按個制就會找到一個資料夾。但,偶爾,
卻會想起,可能連日子都不確定的一些畫面。
為了考試而背熟的化學方程式,真的很化學,都像懸浮粒子般飄
散在空氣中了;反而某一種氣息,又或者某首歌曲的某一句歌詞
,甚至停頓位,卻可以令你想起一連串往事,那可以是仔細得連
顏色的深淺、觸覺的質感,都像帶著新鮮生菜般的光彩真實地存
在,彷彿一碰,就回到了許多年前,某個獨特的時空,光影還在
流動著。
我一邊吃著自己剛蒸好的排骨,冬日下傳來的一陣暖意,撥亂了
時間,四周是同樣一些閒日下午不知名的街道雜音,然後,眼前
是一個水龍頭,兩邊是白色的瓷磚,我就似回到了家中的廚房,
那是小時候的某一天,家中只有我。
爸媽外出了,有時他們會預先叫我洗米煮飯,他們回來就再煮菜
,那天,我面前卻有一碟肉,未醃的肉。
當時應該「叻唔切」,心想,這個肉我也要一併準備好嗎?但…
要怎麼醃的?
那個年頭,手提電話還未普及,於是我打了給外公,回憶中的聲
音有些遙遠了,我還是記得他的語調。
「落些糖、鹽、豉油……」
外公說著一堆調味品,我當時大概心想︰
「啊,就是什麼都撈落去?﹗」
這個肉,我沒有弄成,因為爸媽之後及時回來了︰
「傻仔,肉還未洗的呀﹗」
許多年過後,我才蒸起了一碟排骨,電話中的聲音卻只留在回憶
,又或者記憶這種東西,也如水一樣,面對時日的加溫與枯燥,
總有一天會蒸發掉,但我還是希望,這些偶爾的回憶,會埋在腦
海中某個不知名的資料夾,在不確定的一天,隨時回帶。
外公走了八年有多了,關於他的記憶,慶幸目前還不太少。
我記得小時候到他家,離開時,他或者外婆也會等到有電梯來,
才關門,通常也再叮囑一句︰「小心過馬路,回到家就打電話來
﹗」
又記得,外公每天都會打電話給我,雖然問題來來去去都是幾個
,但現在的我卻後悔,當時會覺得他有點煩。關於一個人的聲音
,消失了總是很奇怪,因為,那種音波,明明是確切地影響過粒
子間的震動,空氣還存在著,那種聲音,曾經對空氣作出毫不起
眼的影響,現在卻是永遠不存在了。
最記得,外公以前常說︰「待你將來出來工作,才請我去鋸扒吧
﹗」,我總是說好,可惜這個沒有日期的約定,始終沒有出現。
外公對於我的讀書成績,總是很自豪,在他進了老人院之後,也
會對別人提起,可是別說投身社會,他連我大學畢業的一天,也
終究沒有看到。
也許,生活,總是沒有未來計劃可言吧,這個沒有兌現的鋸扒承
諾,是我永遠的遺憾。